Just call us, we’ll be back

每一年的開學期間，實驗室會收到一大疊的Resume與成績單，是想要參與我們研究計畫的學生寄來的。因為這些申請者都已經先被篩選過了，所以學歷與成績看起來都不相上下，通常的流程則是需要下一步的面試。我會在這階段考慮很久，才決定要請哪幾位來面試，因為我覺得如果只有一個職缺，卻請了很多人來面試，對那些沒有被挑選到的，會很傷他們的心。很多時候，並不是不夠好，而是真的職缺太少。

 

後來安排了五個學生來面試，在過程中，我盡量扮演著傾聽的角色，因為之後必須要很密集的與他們一起共事，所以希望能藉著面對面談話多了解他們。面試完這五位學生，覺得每位都有各自的專長，最後我決定收兩個非常上進，但是沒有任何研究經驗的學生。起初我的同事都不太能理解我的選擇，因為一開始會需要花很多時間來教研究新手，相對的，假如我選的是有經驗的學生，研究可以很快的進入狀況。

 

那兩個學生剛進我們實驗室的時候，剛升上大三，他們除了選修了幾堂實驗課以外，從來沒有接觸過任何課本以外做研究的概念，bench work的操作也都不太熟悉，甚至從來沒有拿過pipette或看過 agar plates。不過，在面談的過程中，兩個人都表現出他們強烈學習的意願，而且他們很願意嘗試新的事物。我認為應該要給剛起步的人一個機會，讓那些肯努力的人受到一些肯定。而且，Everybody has to start from somewhere. 以前也是因為別人給我很多機會，才能在研究的路上走下去。我的學生除了專注在課業之外，每個星期與我共事十多個小時。我從頭把基礎科學的理論與研究實務介紹給他們，從最基本的 bench work techniques開始，也同時教導他們怎麼 formulate and test hypotheses，怎麼去 critically analyse information。為了讓他們寒暑假時可以不用擔心經濟上的壓力，我也盡量為他們爭取到獎學金，讓他們可以專心的做研究。我希望我的學生能循序漸進的了解做研究的本質，而不再只是片面的參與研究計畫中的一小部分。拿到獎學金，他們才能無後顧之憂，全力參與了一個完整的故事，而不是偶爾才出現的配角。

 

研究的過程中，看得出來兩個人有截然不同的個性，女生作事情十分的細心，不過數理的反應比較沒有那麼快，另一個金髮男生身材非常高大，身高有一百九，我跟他說話都必須要抬頭才能看到他。這個男生的數理能力相對的比較好，舉一反三，不過做事情就沒有那麼細膩，有時候做 bench work 的時候，一緊張手還會不由自主的一直抖，有陣子我甚至還懷疑他沒吃飽，血糖太低，所以發抖，有時候我也會糗他咖啡喝太多，或是我真的有那麼嚇人嗎。

 

玩笑歸玩笑，這樣的組合，對我來說其實是很理想的。他們除了可以互相學習之外，也能體會到研究上需要分工合作的重要性。畢竟沒有人十全十美，不過兩個人的互補，卻有了個１００分的團隊。我們相處的過程，就像家人一樣。有時候在實驗室待晚了，那位高壯的男生也會充當保鑣，護送女生回家。到家後，大家也以簡訊或email互道平安。

一轉眼，帶領他們兩年了，而他們也將在年底畢業。之後女生要去讀學士後醫學院，男生要繼續申請博士深造。原本以為十二月的最後幾天，就要互道離別，所以想在聖誕節假期，大家一起聚餐。沒想到他們開玩笑說我暫時還擺脫不了他們，「Just call us, we’ll be back」。

 

他們告訴我在新的學期還沒開始之前，他們依舊會在實驗室持續與我一起做研究直到他們要搬離到下一個地方。聽他們說完後，我心裡很感動，因為一開始我也沒有把握，能不能讓連 pipette都不會拿的兩個人，能夠在短時間內，學到很多的東西，或是讓他們對這個全新的領域產生熱忱。而且，我知道許多學生做研究只是為了拿到一些學分，是出自於無奈，並不是真的對某個領域有興趣。而這兩個學生，雖然都畢業了，依然願意投入時間在他們之前的研究上。想到他們剛開始時，做什麼都很生澀，我都得忍住自己去把事情做完的衝動。因為我知道，只有放手讓他們自己多參與和摸索，他們才會學著獨立，以及發現自己有無限可能，所以有時候，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們自己去解決難題。每次抓破頭討論的時刻，看到他們因為有靈感而發亮的眼睛，我能深深的體會，授與受之間的關係，真的是如此的微妙。兩個人現在不只能夠獨立運作，而且做得比其他人都好。

我自己以前是學生時，很難體會教授挑學生的標準，後來知道，與其一個學生什麼都會，但是沒有獨立思考的能力與熱忱，那頂多也只是一個學歷高的作業員，只有真的願意投入心血，有行動力的人，才比較符合科學人的精神。

我從來不知道，「We’ll be back」除了在 The terminator 電影之外，聽起來可以這麼令人感動。

 

記得之前在整裡我自己教學相關的 personal statement時，我寫下了這樣的句子:

 

“I endeavor to make my work engaging and accessible to those new to research. I aim to foster independent, creative and successful researchers, to harness the capabilities of my students and to help them to reach their full potential.”

 

期許以後不管我有多忙碌，都莫忘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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